第一○○回 鲁仲连不肯帝秦 信陵君窃符救赵(1/2)
话说吕不韦陪同王孙异人,告别秦王后,径直前往咸阳。早有人将此消息告知太子安国君。安国君对华阳夫人说:“我们的儿子回来了!”夫人便与安国君一同坐在中堂等待。吕不韦对异人说:“华阳夫人是楚国人,殿下既然已做了她的儿子,需身着楚国服饰前去拜见,以此表达您对她的依恋之情。”异人听从了他的建议。当下异人更换好衣装,来到东宫。他先是拜见安国君,接着又拜夫人,哭着说道:“不孝儿长久未能见到双亲,无法侍奉赡养,希望双亲能饶恕孩儿不孝之罪!”夫人见异人头戴楚国的南冠,脚穿豹皮制成的鞋子,身着短袍,束着革带,感到十分惊讶,问道:“你在邯郸,为何要效仿楚人的装束?”异人跪拜禀告道:“不孝儿日夜思念慈母,所以特地制作了楚服,以表达我的思念之情。”夫人听后十分高兴,说道:“我本就是楚人,理应将你当作亲生儿子!”安国君也说:“我儿可改名为子楚。”异人连忙拜谢。
安国君问子楚:“你是如何得以归来的?”子楚便将赵王起初欲加害自己,以及吕不韦倾家荡产行贿等事,详细讲述了一遍。安国君随即召见吕不韦,对他表示慰劳:“若不是先生,我险些失去了这贤孝的儿子。如今我将东宫的二百顷俸田、一处宅邸以及五十镒黄金赐予你,暂且作为安身之资。待父王回国后,再为你加官晋爵。”吕不韦谢恩后离去。子楚便在华阳夫人的宫中居住下来,暂且不表。
再说公孙干一直睡到天亮才酒醒,左右之人前来禀报:“秦王孙一家不知去向!”公孙干派人去询问吕不韦,得到的回复是:“吕不韦也不在了。”公孙干大惊,说道:“吕不韦说三日内起身,怎么半夜就走了?”他随即前往南门询问。守城将军回答道:“吕不韦一家出城已经很久了,这可是奉了大夫您的命令啊。”公孙干问:“其中有秦王孙异人吗?”守城将军说:“只看到吕氏父子以及几个仆从,并没有王孙在其中。”公孙干跺脚叹息道:“仆从之中,肯定有王孙,我竟中了商人的计谋!”于是他上表赵王,说道:“臣公孙干监押不谨慎,致使质子异人逃脱,臣罪不可恕!”说罢,便拔剑自刎而死。髯翁为此写诗感叹道:
监守晨昏要万全,只贪酒食与金钱;
醉乡回后王孙去,一剑须知悔九泉。
自从王孙逃回秦国,秦王攻打赵国愈发急切。赵国国君再次派遣使者请求魏国出兵救援。魏国的客将军新垣衍献计说:“秦国之所以急于围困赵国,是有缘故的。之前秦国与齐湣王争夺称帝之位,后来又放弃称帝。如今齐湣王已死,齐国愈发衰弱,只有秦国最为强盛,却还未正式称帝,其心中定然不满。如今秦国用兵不断,就是想称帝罢了。倘若赵国派遣使者尊秦国为帝,秦国必定会高兴地撤兵,这是以虚名避免实际的灾祸啊。”魏王原本就害怕救援赵国,对新垣衍的计谋十分赞同。于是,魏王派遣新垣衍跟随赵国使者前往邯郸,将这番话奏明赵王。赵王与群臣商议此事是否可行,众人议论纷纷,始终没有定论,平原君此时方寸大乱,也毫无主见。
当时,有个齐国人叫鲁仲连,十二岁时,曾折服辩士田巴,当时的人都称他为“千里驹”。田巴称赞道:“这简直就是飞兔,哪里只是千里驹而已!”鲁仲连长大后,不屑于为官,只喜欢四处游历,专门为人排忧解难。那时,他恰好身处被围困的赵国之中,听闻魏国使者前来商议尊秦为帝之事,勃然大怒,于是求见平原君,问道:“路人说您打算尊秦为帝,有这回事吗?”平原君说:“我如今就像惊弓之鸟,魂魄都已被吓丢了,哪里还敢谈论此事。这是魏王派将军新垣衍来赵国说的!”鲁仲连说:“您可是天下闻名的贤公子,难道要听命于魏国的来客吗?如今新垣衍将军在哪里?我定要为您斥责他,让他回去!”平原君便将此事告知新垣衍。新垣衍虽然早就听闻鲁仲连先生的大名,但深知他善于言辞辩论,担心他扰乱自己的计划,便推辞不愿相见。平原君极力劝说,最终邀请鲁仲连一同前往公馆,与新垣衍见面。
新垣衍抬眼打量鲁仲连,只见他神态清朗,气质不凡,飘飘然有神仙般的风度,不禁肃然起敬,说道:“我看先生的容貌,并非有求于平原君之人,为何长久待在这被围困的城中而不离去呢?”鲁仲连说:“我并非有求于平原君,而是有一事请求将军。”新垣衍问:“先生有何请求?”鲁仲连说:“请求您帮助赵国,切勿尊秦为帝。”新垣衍说:“先生打算如何帮助赵国?”鲁仲连说:“我将让魏国和燕国帮助赵国,至于齐国和楚国,原本就已经在帮助赵国了。”新垣衍笑着说:“燕国的情况我不清楚,至于魏国,我就是大梁人,先生又怎能让我帮助赵国呢?”鲁仲连说:“那是因为魏国还没有看到秦国称帝的危害。倘若看到了,必定会帮助赵国!”新垣衍问:“秦国称帝,有什么危害呢?”鲁仲连说:“秦国是一个抛弃礼义、崇尚斩首之功的国家。它依仗强大,心怀欺诈,屠戮百姓。在它还是诸侯的时候,就已经如此,倘若肆无忌惮地称帝,只会更加暴虐。我宁愿投身东海而死,也不愿做它的百姓!难道魏国甘愿处于它的统治之下吗?”新垣衍说:“魏国怎会甘愿处于它之下呢?这就好比仆人,十个人侍奉一个主人,难道是因为他们的智力不如主人吗?实在是畏惧罢了!”鲁仲连说:“魏国将自己视为仆人吗?我会让秦王把魏王煮成肉酱!”新垣衍听后很不高兴,说:“先生又怎能让秦王把魏王煮成肉酱呢?”鲁仲连说:“从前,九侯、鄂侯、文王,是商纣王的三公。九侯有个女儿长得很美,献给了纣王。但这个女儿不喜欢淫乱之事,触怒了纣王,纣王杀了她,还把九侯剁成了肉酱。鄂侯进谏,也被纣王烹杀。文王听说后,暗自叹息,纣王又将他囚禁在羑里,险些丧命。难道三公的智力不如纣王吗?天子对诸侯行使权力,原本就是如此。秦国一旦称帝,必定会要求魏国入朝。一旦对魏国行使像对九侯、鄂侯那样的刑罚,谁能阻止呢?”
新垣衍沉思片刻,没有回答。鲁仲连又说:“不仅如此。秦国称帝后,必定会更换诸侯的大臣,罢黜他所厌恶的人,安插他所喜爱的人。还会让他的女儿和善于进谗言的姬妾,成为诸侯的妻妾,魏王又怎能安然无事呢?将军您又如何能保住自己的爵位和俸禄呢?”新垣衍听后,连忙起身,再次行礼道谢:“先生真是天下少有的贤士!我这就回去回复我的国君,不敢再提尊秦为帝之事了。”秦王听闻魏国使者前来商议尊秦为帝之事,十分高兴,便放缓了进攻的节奏等待消息。等到听说称帝的提议没有成功,魏国使者已经离去,不禁感叹道:“这围城中有能人,不可轻视!”于是,秦王将军队撤退到汾水驻扎,并告诫王龁要用心做好准备。
再说新垣衍离去后,平原君又派人前往邺下向晋鄙求救,晋鄙以魏王的命令为由推辞。平原君于是写信责备信陵君无忌:“我之所以与您结为姻亲,是因为公子您高义,能够急人所难!如今邯郸眼看就要投降秦国,而魏国的救兵却迟迟不到,这难道符合我平日里对您的托付之意吗?如今您的姐姐担忧城池被攻破,日夜悲泣。公子您纵然不顾念我,难道也不顾念您的姐姐吗?”信陵君收到信后,多次请求魏王下令让晋鄙进兵。魏王说:“赵国自己不肯尊秦为帝,却要依靠别人的力量来击退秦国吗?”始终没有答应。信陵君又派宾客和辩士,用尽各种办法劝说,魏王依旧不为所动。信陵君说:“从道义上讲,我不能辜负平原君。我宁愿独自前往赵国,与他一同赴死!”于是,他准备了一百多乘车马,邀约了所有宾客,打算直接进攻秦军,以解救平原君的危难,愿意跟随他的宾客有一千多人。
信陵君路过夷门时,前去与侯生辞别。侯生说:“公子请努力!我年事已高,不能跟随您一同前往,请勿见怪!”信陵君多次看着侯生,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可侯生却再无他言。信陵君只好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大约走了十几里路,信陵君心中暗自思量:“我对待侯生,自认为已经礼数周全。如今我前往秦军阵营,即将面临死亡,可侯生却没有一句半语为我出谋划策,也不阻拦我前行,实在奇怪!”于是,他让宾客们停下来等候,独自驾车回去见侯生。宾客们都说:“侯生已是半死之人,明知他派不上用场,公子又何必回去见他!”信陵君没有听从。
却说侯生站在门外,远远望见信陵君的车马,笑着说:“我就知道公子一定会回来。”信陵君问:“为什么?”侯生说:“公子对我十分优厚,如今公子前往生死未卜之地,而我却不送行,公子必定会怨恨我,所以我知道公子一定会回来。”信陵君于是再次行礼,说道:“起初我怀疑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先生,以至于被先生抛弃,所以回来询问缘故。”侯生说:“公子养客数十年,却没听说宾客们献出一条奇计,只是白白地与公子去触犯强大秦国的锋芒,这就如同把肉投给饿虎,有什么益处呢?”信陵君说:“我也知道没有益处,但我与平原君交情深厚,从道义上讲,不能独自苟且偷生。先生有什么计策吗?”侯生说:“公子暂且坐下,让我慢慢想办法。”于是,侯生屏退旁人,私下问道:“听说如姬深得魏王宠幸,是真的吗?”信陵君说:“是的。”侯生又问:“我还听说如姬的父亲,当年被人杀害,如姬向魏王哭诉,想要报父仇,寻找仇人三年都没有结果,是公子派门客斩下仇人的头颅,献给了如姬。这件事是真的吗?”信陵君说:“确实有此事。”侯生说:“如姬感激公子的恩德,愿意为公子效死,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晋鄙的兵符,就在魏王的卧室里,只有如姬有能力偷到它。公子若开口向如姬请求,如姬必定会答应。公子拿到兵符,夺取晋鄙的军队,以此救援赵国、击退秦国,这可是如同五霸一般的功绩啊。”信陵君听后,如梦初醒,再次行礼称谢。
于是,信陵君让宾客们先在郊外等候,自己独自驾车回到家中,派与自己相熟的内侍颜恩,将偷取兵符之事私下请求如姬帮忙。如姬说:“公子有令,即使让我赴汤蹈火,我又怎会推辞呢?”当晚,魏王饮酒后酣睡,如姬趁机偷出虎符交给颜恩,颜恩又将虎符转交给信陵君。信陵君拿到兵符后,再次前往侯生处辞别。侯生说:“将领在外作战,君主的命令有时可以不接受。公子即便兵符相合,但晋鄙若不相信,或者以方便行事为由,再次向魏王请示,事情就难以成功了。我的门客朱亥,是天下少有的力士,公子可与他一同前往。晋鄙如果听从,那自然最好;如果不听从,就让朱亥杀了他。”信陵君听后,不禁流下泪来。侯生问:“公子害怕了吗?”信陵君说:“晋鄙是一位老将,并无罪过,倘若他不听从,就只能杀了他,我因此感到悲伤,并非害怕。”
于是,信陵君与侯生一同前往朱亥家中,说明了缘由。朱亥笑着说:“我只是一个市井屠夫,承蒙公子多次关照,之所以没有报答,是觉得小的礼节没什么用处。如今公子有急事,正是我效命的时候。”侯生说:“从道义上讲,我应该跟随公子一同前往,但我年事已高,无法远行,就让我的魂魄护送公子吧!”说完,便在车前自刎而死。信陵君十分悲痛,便重重赏赐了侯生的家人,让他们为侯生殡殓。自己不敢耽搁,随即与朱亥登车向北而去。髯仙为此写诗道:
魏王畏敌诚非勇,公子捐生亦可嗤!
食客三千无一用,侯生奇计仗如姬。
再说魏王在卧室中丢失了兵符,过了三天之后才发觉,心中十分惊讶奇怪。他盘问如姬,如姬只说不知道。于是,魏王派人在宫内四处搜寻,却毫无所获。接着,魏王让颜恩将在寝宫当值的宫娥和内侍逐一拷打。颜恩心中明白,只能假意审问,又折腾了一天。魏王忽然想到公子无忌,他多次苦苦劝自己下令让晋鄙进兵,而且他手下的宾客中,鸡鸣狗盗之徒众多,想必就是他所为。魏王派人召见信陵君,得到的回复是:“四五日前,信陵君已与一千多宾客、一百多乘车马出城,听说去救援赵国了。”魏王大怒,派将军卫庆率领三千士兵,连夜去追赶信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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