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荀林父纵属亡师 孟侏儒托优悟主(1/2)
晋景公即位三年时,听闻楚王亲自讨伐郑国,便打算出兵救援。于是任命荀林父为中军元帅,先谷为副将;士会为上军元帅,郤克为副将;赵朔为下军元帅,栾书为副将。赵括、赵婴齐担任中军大夫,巩朔、韩穿担任上军大夫,荀首、赵同担任下军大夫,韩厥为司马。此外还有部将魏锜、赵旃、荀罃、逢伯、鲍癸等数十员,总共出动六百辆兵车,在夏六月从绛州出发。
大军抵达黄河口时,前哨侦察得知,郑城被楚军围困已久,因盼不到救援,已经向楚国投降,而楚军也准备向北撤兵了。荀林父召集众将商议接下来的行动。士会说:“救援已经来不及,与楚国交战也师出无名,不如班师回朝,等待下次机会。”荀林父觉得有理,便下令众将准备班师。
这时,中军的一员上将挺身而出,说道:“不行,不行!晋国之所以能称霸诸侯,是因为能扶持危难的国家。如今郑国因救援不至,不得已向楚国投降,如果我们打败楚国,郑国必定会重新归附晋国。现在抛弃郑国,躲避楚国,小国还能依靠谁呢?晋国也将无法再称霸诸侯了!元帅如果一定要班师,小将我情愿率领本部人马继续前进。”荀林父一看,说话的是中军副将先谷,字彘子。荀林父说:“楚王就在军中,楚军兵强将广,你带领偏师独自前进,就如同把肉丢给饿虎,能有什么用呢?”先谷咆哮着大叫:“我要是不去,别人会说堂堂晋国,竟然没有一个敢作战的人,这难道不可耻吗?此行就算死在阵前,也能保全志气。”说完,径直走出营门。
先谷遇到赵同、赵括兄弟,便告诉他们:“元帅害怕楚国,打算班师,我将独自渡河前进。”赵同、赵括说:“大丈夫就应该这样。我们兄弟愿意率领本部人马跟随你。”这三人不遵守将领的命令,擅自率军渡过了黄河。荀首发现赵同不见了,军士报告说:“已经跟随先将军去迎战楚军了。”荀首大惊,赶忙告诉司马韩厥。
韩厥特地来到中军,拜见荀林父,说:“元帅难道没听说彘子已经渡河了吗?他如果遭遇楚军,必定会战败。您总领中军,彘子却让军队受损,罪责就全在您身上了。您打算怎么办呢?”荀林父惊慌地询问对策。韩厥说:“事已至此,不如三军一起前进。如果获胜,您就有功劳。万一失败,六个人共同分担责任,不比您独自承担罪责要好吗?”荀林父下拜说:“你说得对。”于是传令三军一起渡河,在敖、鄗二山之间扎营。先谷高兴地说:“我就知道元帅不会违背我的意见。”
话说郑襄公得知晋军兵强马壮,担心一旦晋军战胜,会追究郑国归附楚国的罪责,于是召集众臣商议。大夫皇戍进言说:“我请求作为国君的使者前往晋军,劝说他们与楚国交战。如果晋军获胜,我们就归附晋国;如果楚军获胜,我们就归附楚国,选择强大的一方侍奉,有什么可担忧的呢?”郑伯认为这个计谋不错,便派皇戍前往晋军,传达郑伯的命令:“我们国君盼望着贵国的救援,就像盼望及时雨一样。因为国家即将危亡,才暂时向楚国投降,以图自救,并非胆敢背叛晋国。楚军战胜郑国后骄傲自大,而且长期在外作战,已经疲惫不堪。晋国如果进攻,我们郑国愿意作为后援。”先谷说:“打败楚国,收服郑国,就在此一举了。”栾书却说:“郑国人反复无常,他们的话不可信。”赵同、赵括则说:“属国来助战,这样的机会不可错过。彘子说得对。”于是他们不听从荀林父的命令,和先谷一起,竟然与皇戍定下了与楚国作战的约定。
谁知道郑襄公又另外派使者前往楚军中,也劝说楚王与晋国交战,这分明是两边挑拨,坐观成败的意思。孙叔敖顾虑晋军兵力强盛,对楚王说:“晋人没有决战的意图,不如我们主动求和。如果求和不成,再交战,那么理亏的就是晋国了。”庄王觉得有道理,便派蔡鸠居前往晋军,请求罢战讲和。荀林父高兴地说:“这是两国的福气啊!”先谷却对着蔡鸠居大骂:“你们夺走我们的属国,又想用和谈来拖延我们。就算我家元帅愿意讲和,我先谷绝对不答应,一定要杀得你们片甲不留,才显我先谷的本事!赶紧回去告诉你们楚王,让他早早逃走,饶他一条性命!”蔡鸠居被骂得狗血淋头,抱头鼠窜。刚要出营门,又遇到赵同、赵括兄弟,他们拔剑指着蔡鸠居说:“你要是再来,先让你吃我一剑!”蔡鸠居出了晋营,又碰到晋将赵旃,赵旃拉弓对着他,说:“你就是我箭下的肉,早晚要把你擒住!麻烦你传个话,让你们那个蛮王小心点!”
蔡鸠居回到楚营,将这些事奏知庄王。庄王大怒,问众将:“谁敢去挑战?”大将乐伯应声而出:“我愿意去!”乐伯乘坐一辆战车,许伯为御者,摄叔为车右。许伯驾车快如疾风,径直逼近晋军营地。乐伯故意代替许伯握住缰绳,让许伯下车整理马匹和马鞅,以此显示自己的从容。有十几个晋军游兵经过,乐伯不慌不忙,一箭射去,就射倒一人;摄叔跳下车,单手就生擒一人,然后飞身上车,其余的晋军吓得大喊着逃走了。许伯继续驾车,朝着楚营飞驰而去。
晋军得知楚将挑战还杀了人,便分成三路追赶过来。鲍癸在中间,左边有逢宁,右边有逢盖。乐伯大声喝道:“我左边射马,右边射人,如果射错了,就算我输!”于是将雕弓拉满,左右开弓,一箭接着一箭射去,箭无虚发,十分精准。左边连续射倒三四匹马,马倒下后,战车就无法行动了。右边逢盖的面门也中了一箭,被箭射伤的军士众多。左右两路的追兵都无法前进,只有鲍癸紧紧跟在后面,眼看就要追上了。乐伯只剩下一支箭,搭在弓上,正要射鲍癸,心想:“我这箭要是射不中,必定会被对方抓住。”正在转念间,战车飞驰之际,跑出一头麋鹿,从乐伯面前经过。乐伯灵机一动,一箭朝着麋鹿射去,正好射中麋鹿的心脏。他让摄叔下车取了麋鹿,献给鲍癸,说:“希望这能充当您随从的食物。”鲍癸见乐伯箭术如此高超,心中正害怕,便借着乐伯献麋鹿的机会,假意感叹道:“楚将有礼,我不能冒犯。”于是指挥左右人马回车。乐伯不紧不慢地返回楚营。有诗为证:“单车挑战骋豪雄,车似雷轰马似龙。神箭将军谁不怕?追军缩首去如风。”
晋将魏锜得知鲍癸放走了乐伯,心中大怒,说:“楚人来挑战,晋国却没有一个人敢到军前,恐怕会被楚人笑话。小将我也愿意乘坐一辆战车,去探探楚国的实力。”赵旃说:“小将我愿意和魏将军一起去。”荀林父说:“楚国先来求和,然后才挑战。你们如果到了楚军那里,也要先谈谈和议,这才符合礼节。”魏锜回答说:“小将我这就去请和。”赵旃先送魏锜上车,对魏锜说:“将军去报复蔡鸠居出使之事,我去报复乐伯挑战之事,我们各做各的事。”
上军元帅士会听说赵旃、魏锜请求前往楚军,急忙来见荀林父,想要阻止他们。等他赶到中军时,这二将已经出发了。士会私下对荀林父说:“魏锜、赵旃自恃先辈的功劳,却得不到重用,心中常常心怀不满。况且他们血气方刚,不知进退,这次前去必定会激怒楚军。倘若楚军突然袭击我们,我们用什么来抵御呢?”这时,副将郤克也来说:“楚国的意图难以捉摸,我们不可不防备。”先谷却大叫道:“早晚都要厮杀,还防备什么!”荀林父拿不定主意。士会退出来后对郤克说:“荀伯就像个木偶啊!我们应该自己想办法。”于是让郤克约会上军大夫巩朔、韩穿,各自率领本部人马,分成三处,埋伏在敖山之前。中军大夫赵婴齐也担心晋军战败,提前派人在黄河渡口准备了船只。
再说魏锜一心嫉妒荀林父担任将领,想要败坏他的名声,在荀林父面前说去求和,到了楚军中,却直接请战然后返回。楚将潘党知道蔡鸠居出使晋营时受了晋将的辱骂,如今魏锜前来,正好可以报仇。他急忙赶到中军,此时魏锜已经出营离开了,于是策马追赶。魏锜走到大泽时,见追兵紧迫,正准备迎战,忽然看见泽中有六头麋鹿,他想起楚将乐伯射麋之事,便弯弓搭箭,也射倒一头麋鹿,让御者献给潘党,说:“之前承蒙乐将军赐给食物,现在我以此相报。”潘党笑着说:“他是想让我照着之前的样子做啊!我要是继续追,就显得我们楚人无礼了。”于是也让御者回车返回。魏锜回到晋营,谎称:“楚王不准讲和,一定要交锋,决一胜负。”荀林父问:“赵旃在哪里?”魏锜说:“我先走,他在后面,没有碰到。”荀林父说:“楚国既然不准和,赵将军必然会吃亏。”于是派荀罃率领二十辆軘车、一千五百名步卒,前去迎接赵旃。
赵旃在夜里来到楚军营地,在军门外面铺好席子,从车中取出酒,坐在那里饮酒。他让二十多个随从学说楚语,四下巡逻,得知了楚军的军号,混入营中。有士兵察觉他们是假冒的,上前盘问,这些人拔刀砍伤了士兵。楚营中顿时大乱,纷纷举火搜捕贼人,抓住了十几个人,其余的人逃出去,看见赵旃还安稳地坐在席子上,便扶起他,登上战车,却发现御人已经被楚军杀死了。
天色渐渐明亮,赵旃亲自驾车,可是马饿了跑不快。楚庄王听说营中有贼人逃走,亲自驾驶战车,率兵追赶,速度很快。赵旃担心被追上,便弃车逃进万松林里。楚将屈荡看见了,也下车追赶。赵旃把铠甲和下裳挂在小松树上面,轻身逃脱。屈荡取了铠甲、下裳以及车马,献给庄王。正要回车,望见一辆战车飞驰而来,一看,原来是潘党。潘党指着北面扬起的车尘,对楚王说:“晋军大队人马来了!”其实这车尘是荀林父派来迎接赵旃的軘车。潘党远远望见,误以为是晋军主力,不免夸大其词,吓得庄王脸色如土。
忽然听到南方鼓角喧天,为首一位大臣,带着一队车马飞驰而来。这位大臣是谁呢?原来是令尹孙叔敖。庄王心下稍微安定,问:“相国怎么知道晋军来了,赶来救我?”孙叔敖回答说:“我不知道。只是担心君王轻易前进,误闯进晋军之中,所以我先来救驾,随后三军都会赶到。”庄王再次向北望去,见扬起的尘土不高,说:“这不是大军。”孙叔敖说:“《兵法》上说:‘宁可我们逼迫敌人,不能让敌人逼迫我们。’众将既然都已经到齐,大王可以传令,只管向前冲杀。如果挫败晋军的中军,其余两军就无法立足了。”
庄王果然传令,让公子婴齐和副将蔡鸠居率领左军进攻晋军上军;公子侧和副将工尹齐率领右军进攻晋军下军;自己则率领中军两广的人马,直捣荀林父的大营。庄王亲自击鼓,众军一起擂鼓,鼓声如雷,车马疾驰,步卒跟着车马飞奔向前。晋军毫无准备,荀林父听到鼓声,才打算派人去探听,楚军已经漫山遍野,布满了晋军营地之外,真是出其不意。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