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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回 甄士隐详说太虚情 贾雨村归结红楼梦(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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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宝钗听到秋纹说袭人身体不适,急忙走进房间去查看。巧姐儿和平儿也跟着来到袭人床边。只见袭人捂着心口,痛苦难忍,突然一阵昏厥。宝钗等人赶忙用开水将她灌醒,仍旧扶她躺下,一面派人去请大夫。巧姐儿问宝钗:“袭人姐姐怎么病得这么严重?”宝钗回答:“大前天晚上,她哭得太伤心了,当时就发晕栽倒了。太太让人把她扶回来,她便一直躺着。因为外头事务繁忙,没来得及请大夫给她诊治,所以病情才加重到这样。”正说着,大夫来了,宝钗等人稍稍回避。大夫诊了脉,说是因急怒攻心所致,开了药方便离开了。

原来,袭人迷迷糊糊中听到传言,说要是宝玉不回来,便要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一着急,病情愈发严重。大夫诊治后,秋纹去给她煎药。袭人独自躺在床上,神魂不定,恍惚间好像看到宝玉就在眼前,又似乎瞧见一个和尚,手里拿着一本册子翻看,还说着:“你可别错打了主意,我已经不认得你们了。”袭人想要跟他说话,这时秋纹走进来说:“药煎好了,姐姐快喝吧。”袭人睁眼一看,才知道是一场梦,也没跟别人提起。喝了药后,她便独自细细思量:“宝玉想必是跟着和尚走了。上回他要拿着玉出去,那时就有要离开的迹象,被我揪住后,看他的样子完全不像往常,对我又推又搡,一点往日的情意都没有。后来对二奶奶更是厌烦。在其他姊妹面前,也毫无往日的情分。这恐怕就是悟道的表现。可是,你悟了道,抛下二奶奶可怎么好!我是太太派来服侍你的,虽说月钱按照相应的标准发放,可实际上我并没有在老爷太太跟前正式说明,就算是你的屋里人了。要是老爷太太打发我出去,我若死守着,肯定会遭人笑话;要是我离开,可一想到宝玉对我的情分,实在又不忍心。”左思右想,实在难以抉择。又想到刚才梦中“好像和我无缘”这句话,心里想着“倒不如死了干净”。岂知吃了药后,心痛减轻了许多,也躺不住了,只好勉强支撑着身体。过了几天,便能起身服侍宝钗了。宝钗思念宝玉,常常暗自落泪,感叹自己命苦。又知道母亲打算给哥哥赎罪,四处奔波很是辛苦,便不能不帮着出谋划策。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贾政护送贾母的灵柩,贾蓉送了秦氏、凤姐、鸳鸯的棺木,到了金陵后,先将他们安葬妥当。贾蓉又去安葬黛玉的灵柩。贾政则忙着料理坟地的事情。一天,贾政接到家书,一行一行地看下去,得知宝玉和贾兰考中了,心里自然欢喜。可看到后面宝玉走失的消息,又不禁烦恼起来,只得赶忙往回赶。在途中,又听闻朝廷有恩赦的旨意,接着又收到家书,确认自己赦罪复职,更是欣喜,于是日夜兼程赶路。

一天,船行到毘陵驿这个地方,那天突然降温下雪,便停泊在一个清静的地方。贾政打发众人上岸去投递名帖,辞谢朋友,只说马上就要开船,不敢劳烦大家。船中只留了一个小厮伺候,自己在船中写家书,打算先派人早起送回家去。写到宝玉的事情时,他停下了笔。抬头忽然看见船头上,在微微的雪影中,有一个人光着头,赤着脚,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朝着贾政倒身下拜。贾政还没看清是谁,急忙走出船舱,想要扶住他,问问他是谁。那人已经拜了四拜,然后站起来打了个问讯。贾政正要还礼,迎面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宝玉。贾政大吃一惊,忙问道:“你可是宝玉?”那人却不说话,脸上似喜似悲。贾政又问:“你若是宝玉,为何这般打扮,跑到这里来?”宝玉还没来得及回答,只见船头上上来两个人,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夹住宝玉说道:“俗缘已尽,还不快走。”说着,三个人飘飘然登上岸去。贾政顾不上地滑,急忙追过去。只见那三个人在前面,怎么也追不上。只听见他们三人口中,不知是谁在唱歌:

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鸿蒙太空。谁与我游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贾政一边听着,一边追赶,转过一个小坡,那三个人突然消失不见了。贾政追得心慌气喘,惊疑不定,回过头来,看见自己的小厮也随后赶了过来。贾政问道:“你看见方才那三个人了吗?”小厮说:“看见了。奴才见老爷追赶,所以也跟了过来。后来就只看见老爷,没看到那三个人了。”贾政还想往前追,只见眼前白茫茫一片旷野,一个人也没有。贾政知道此事怪异,只好回到船上。

众家人回到船上,见贾政不在船舱里,问了船夫,说是“老爷上岸去追赶两个和尚、一个道士了”。众人便也从雪地里顺着踪迹迎过去,远远看见贾政回来了,赶忙迎上去接着,一同回到船上。贾政坐下,喘息稍定,便把见到宝玉的事情说了一遍。众人回禀,想要在这地方寻找宝玉。贾政叹道:“你们不明白,这是我亲眼所见,并非鬼怪。况且那歌声大有玄机。宝玉出生时嘴里衔着玉,就很是古怪,我早知道这是不祥之兆,只是因为老太太疼爱,才养育他到如今。那和尚道士,我也见过三次:第一次是那僧道来说玉的好处;第二次是宝玉病重,他们来了,拿着玉念诵了一番,宝玉便好了;第三次送玉来,坐在前厅,我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心里就有些诧异,只道宝玉果真有造化,有高僧仙道来护佑他。岂知宝玉是下凡历劫的,竟然哄了老太太十九年!如今我才明白过来。”说到这里,贾政落下泪来。众人说:“宝二爷若是下凡的和尚,就不该中举人了。怎么中了举人才走呢?”贾政道:“你们哪里懂得,大凡天上的星宿,山中的老僧,洞里的精灵,他们都有自己独特的性情。你们看宝玉,他何尝肯好好念书,可他要是稍微用心,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他的脾气也是与众不同。”说着,又叹了几声。众人便用“兰哥得中,家道复兴”的话来宽慰贾政。贾政仍旧接着写家书,把这件事写了进去,劝家里人不必再挂念宝玉。写完封好,便让家人送回家去。贾政随后也急忙赶回。暂且不表。

且说薛姨妈得到赦罪的消息,便让薛蝌四处去借贷,并自己凑齐了赎罪的银两。刑部批准后,收了银子,发了文书,将薛蟠释放出来。他们母子、姊妹、弟兄见面,其中的悲喜之情不必细说,自然是百感交集。薛蟠自己立誓说:“要是我再犯以前的毛病,必定遭杀遭剐!”薛姨妈见他这样,伸手要捂他的嘴,说道:“只要自己拿定主意就行,何必又要恶狠狠地发这样的毒誓呢!香菱跟了你受了多少苦,你媳妇已经自己寻了短见。如今虽说家里穷了些,但吃饭还是没问题的。依我的主意,我就把香菱当作媳妇了,你心里怎么想?”薛蟠点头表示愿意。宝钗等人也说:“很应该这样。”这倒把香菱急得满脸通红,说道:“我服侍大爷也是一样的,何必这样呢。”众人便都称香菱为大奶奶,没有人不服气。薛蟠便要去贾家拜谢,薛姨妈和宝钗也一同前往。到了贾家,见到众人,大家相聚在一起,又说了许多话。

正说着,恰好那天贾政的家人回到贾府,呈上书信,说:“老爷过不了多久就到了。”王夫人让贾兰把书信念给大家听。贾兰念到贾政亲眼见到宝玉的那一段时,众人听了都痛哭起来,王夫人、宝钗、袭人等人哭得尤其伤心。大家又把贾政信中说的“不必悲伤,宝玉原是借胎”等话,解释了一番。说“与其做了官,要是命运不好,犯了罪,落得家败人亡,那时反倒不好了。倒不如咱们家出一位佛爷,这也是老爷太太积的德,所以才投生到咱们家来。不是说句不顾及前后的话,当初东府里太爷修炼了十几年,也没成仙。成佛更是难上加难。太太您这么一想,心里就会好受些。”王夫人哭着对薛姨妈说:“宝玉抛下我,我还恨他呢。我感叹的是媳妇命苦,成亲才一两年,他怎么就能狠下心,全都抛开走了呢!”薛姨妈听了也十分伤心。宝钗哭得昏了过去。所有爷们都在外面,王夫人便说道:“我为他担了一辈子的心,好不容易他娶了亲,中了举人,又知道媳妇有了身孕,我才高兴了些,没想到落得这样的结局!早知道这样,就不该让他娶亲,害了人家姑娘!”薛姨妈道:“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有什么别的可说呢?幸好有了身孕,将来生个外孙,必定有出息,以后也算是有个盼头。你看大奶奶,如今兰哥儿中了举人,明年再中进士,不就做了官了么。她以前吃的苦也算没白吃,如今的好日子,也是她为人善良的回报。我们姑娘的心性,姊姊你是知道的,她不是刻薄轻佻的人,姊姊倒不必太过担忧。”王夫人听了薛姨妈这番话,觉得很有道理,心想:“宝钗小时候就很是廉静寡欲,极其喜爱素淡,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事。想来人生在世,真的有定数。看着宝钗虽然痛哭,可她端庄的样子一点没变,还反过来劝慰我,这真是难得!没想到宝玉这样一个人,在这尘世中的福分竟一点都没有!”想了一会儿,心里也宽慰了一些。又想到袭人身上:“要是说别的丫头,倒没什么难办的,年纪大的配出去,年纪小的服侍二奶奶就行了。唯独袭人,可该怎么安置呢?”此时人多,也不好说,只能等晚上和薛姨妈商量。

那天,薛姨妈没有回家,因为担心宝钗痛哭,便留在宝钗房里劝解。宝钗却是个极其明理的人,思前想后,觉得“宝玉本就是个奇异之人。前世的因缘,早已注定,实在没必要怨天尤人”。还把这些大道理说给母亲听。薛姨妈听了,心里反倒安定下来,便到王夫人那里,先把宝钗的话转述了一遍。王夫人点头叹道:“要说我没德行,不该有这么好的媳妇。”说着,又伤心起来。薛姨妈又劝慰了一会儿,接着又提起袭人,说:“我看袭人近来瘦得厉害,她一心想着宝哥儿。正妻理应守节,屋里人愿意守节的也有。只是这袭人,虽说算个屋里人,可到底她和宝哥儿并没有正式行过房。”王夫人道:“我刚才也在想,正打算等妹妹你来商量商量。要是放她出去,恐怕她不愿意,又要寻死觅活的;要是把她留下,又怕老爷不同意。所以很为难。”薛姨妈道:“我看姨老爷肯定不会让她守节的。再说姨老爷也不知道袭人的具体情况,想来不过就是个丫头,哪有留下的道理呢?只要姊姊你叫她本家的人来,好好吩咐他们,给她找一门正经亲事,再多陪送些东西。那孩子心地善良,年纪又轻,也不枉跟了姐姐这么久,也算是姐姐待她不薄了。袭人那边,还得我去细细劝劝她。就算叫她家里人来,也先别告诉她,等她家里真的找好了好人家,我们再打听打听,要是那家人真的衣食无忧,女婿长得也像个样子,然后再让她出去。”王夫人听了,说道:“这个主意很好。不然让老爷冒冒失失地处理,我岂不是又害了一个人么!”薛姨妈听了,点头道:“可不是么!”又说了几句,便告辞了王夫人,仍旧回到宝钗房中。

薛姨妈见袭人满脸泪痕,便耐心地劝解开导了好一会儿。袭人向来老实,不善言辞,薛姨妈说一句,她就应一句,之后说道:“我不过是个下人,姨太太看得起我,才跟我说这些贴心话,我从来不敢违抗太太的意思。”薛姨妈听她这么说,心想:“真是个柔顺的好孩子!”心里越发喜欢她了。宝钗又从大道理的角度,跟袭人讲了一番,众人这才各自平静下来。

过了几天,贾政回到家中,众人都出来迎接。贾政见贾赦、贾珍也都回家了,弟兄叔侄相见,大家纷纷讲述分别后的种种情况。之后,内眷们聚在一起,不免又想起了宝玉,众人又伤心了一阵。贾政见状,出声喝止道:“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如今只要我们在外好好操持家事,你们在内好好协助,绝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散漫了。别房的事,各有各的人料理,也不用我们操心。咱们本房的事,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你,都要依照规矩行事。”王夫人便把宝钗有孕的事告诉了贾政,还说打算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贾政听了,只是点头,没有说话。

第二天,贾政进宫,向大臣们请教说:“承蒙圣上恩典,我满心感激,但我还在守孝期间,不知该如何谢恩,还望大人们指教。”众朝臣说会代他奏请圣上定夺。圣上恩威浩荡,当即命贾政进宫面圣。贾政进宫谢恩后,圣上又降下许多旨意,还问起宝玉的事情。贾政如实回奏。圣上听了,觉得十分惊奇,下旨说,宝玉的文章写得清新奇妙,想必他是经历过世间种种的人,所以才能如此。若他在朝中为官,定能有所作为。但他既然不敢接受朝廷的爵位,那就赏他一个“文妙真人”的道号。贾政听了,赶忙叩头谢恩,然后出宫。

贾政回到家中,贾琏和贾珍迎了上来,贾政把在朝廷里的事情跟他们讲了一遍,众人听了都很高兴。贾珍便回禀说:“宁国府已经收拾好了,特来回明老爷,我打算搬过去。栊翠庵圈在园子里面,让四妹妹在那里静心修行。”贾政听了,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嘱咐了众人一番要报答圣上恩情的话。贾琏趁机回禀说:“巧姐的亲事,父亲和太太都愿意把她许配给周家做媳妇。”贾政昨晚已经知道了巧姐的事情经过,便说:“大老爷和大太太做主就行了。别觉得乡下不好,只要人家清白,孩子肯读书上进就行。朝廷里那些当官的,难道都是城里人吗?”贾琏连忙应道:“是。”接着又说:“父亲年纪大了,况且还有痰症的病根,不如静养几年,家里的事情,往后还得靠二老爷主持。”贾政说:“说起在乡下静养,我很是赞同。只是我受圣上的恩情太重,还没来得及报答啊。”贾政说完,便进内宅去了。贾琏派人把刘姥姥请来,把这门亲事定了下来。刘姥姥见了王夫人等人,便说些周家以后会如何升官发财、子孙昌盛之类的吉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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