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美髯公智稳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1/2)
有诗说道:
兄弟之间的情谊最为亲密,往往在酒后便能吐露真情。
何清不顾同胞兄弟之义,何涛又怎会知晓众贼之名。
轻慢贼寇致使贼人暗中逃脱,打草惊蛇使得事情难以成功。
只因一纸公文,引出了天罡地煞一众好汉。
当时,何观察对兄弟何清说:“这锭银子是官府悬赏的,可不是我拿来哄你的,之后还有重赏。兄弟,你快说说,这伙人怎么就被你攥在手心了?”只见何清从身边的招文袋里摸出一个经折儿,指着说:“这伙贼人都记在上面。”何涛问:“你快讲讲,怎么会写在这上面的?”
何清说:“不瞒哥哥,前些日子我赌博输得精光,连一文盘缠都没有了。有个一起赌博的人,带我去北门外十五里,一个叫安乐村的地方,在一家王家客店里凑局小赌。因为官府下了文书,要求本村凡是开客店的,都要准备登记文簿,还要盖上勘合印信。每晚有客商来投宿,都得问清楚他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姓甚名谁,做什么买卖,都得抄写在簿子上。官府检查的时候,每个月要去里正那里报一次名。因为店里的小二哥不识字,就请我帮他抄了半个月。六月初三那天,有七个贩枣子的客人,推着七辆江州车儿来店里歇脚。我认出其中为首的一个客人,是郓城县东溪村的晁保正。我怎么会认得他呢?我以前曾跟着一个闲汉去投奔过他,所以认识。我登记文簿的时候,问他:‘客人贵姓?’只见一个留着三髭须、面皮白净的人抢着回答说:‘我们姓李,从濠州来,贩枣子去东京卖。’我虽然照写了,但心里有些怀疑。第二天,他们就离开了。店主带我去村里赌博,走到一处三叉路口,看见一个汉子挑着两个桶。我不认识他,店主却跟他打招呼说:‘白大郎,去哪里?’那人回答说:‘有担醋,拿去村里财主家卖。’店主跟我说:‘这人叫白日鼠白胜,是个赌徒。’我当时也没多想。后来听到外面沸沸扬扬地传言:‘黄泥冈上有一伙贩枣子的客人,用蒙汗药麻翻了人,劫走了生辰纲。’我猜那为首的不是晁保正还能是谁!现在只要抓住白胜,一问便知详情。这个经折儿就是我抄写的副本。”何涛听了,十分高兴,立刻带着兄弟何清径直来到州衙,见到了太守。府尹问:“那案子有什么进展了吗?”何涛禀报道:“稍微有些消息了。”
府尹把他们叫进后堂,详细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何清一五一十地禀明了情况。当下,府尹便派了八个捕快,与何涛、何清一起,连夜赶到安乐村。他们让店主人带路,直奔白胜家。当时正是三更时分,他们让店主人去叫门,说是要打火。只听见白胜在床上发出声音,问他老婆,他老婆说:“他害热病,一直没出汗。”众人把白胜从床上拖起来,只见他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就用绳索把他绑了,喝道:“黄泥冈上的好事是你做的吧!”白胜哪里肯承认。众人又把他老婆也捆了,她也不肯招供。众捕快在屋里四处寻找赃物和其他贼人,搜到床底下时,发现地面不平整,众人便挖开,还不到三尺深,众多公人齐声大喊,白胜顿时面如土色,原来从地下挖出了一包金银。众人随即把白胜的头脸包起来,带上他老婆,扛着赃物,连夜赶回济州城。到了五更天,天刚亮的时候,他们把白胜押到厅前,用绳索捆好,审问他主谋是谁。白胜抵死不认,坚决不肯招出晁保正等七人。众人连打了他三四顿,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府尹喝道:“原告已经招出了赃物,捕快也已经知道是郓城县东溪村的晁保正了。你这家伙怎么抵赖得过?你快说出那六个人是谁,就不再打你了。”白胜又撑了一会儿,实在熬不住了,只得招供说:“为首的是晁保正。他和另外六个人来拉拢我,让我给他们挑酒,我真的不认识那六个人。”知府说:“这倒不难。只要抓住晁保正,那六个人的下落就清楚了。”于是,先取来一面二十斤重的死枷,把白胜枷了;他的老婆也被锁了,押到女牢里关押起来。随即,府尹签发了一纸公文,派何涛亲自带领二十个眼明手快的公人,前往郓城县投递,要求郓城县立刻捉拿晁保正以及其他不知姓名的六个正贼。还让原来押送生辰纲的两个虞候跟着去指认抓人。出发前,叮嘱他们不要大张旗鼓,以免走漏了消息。众人星夜赶到郓城县,先把这一行人以及两个虞候都藏在客店里,只带一两个人跟着去县衙投递公文,径直朝郓城县衙门走去。
当时是巳牌时分,知县刚刚退了早衙,县衙前静悄悄的。何涛走到县衙对面的一个茶坊里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等候。喝了一杯茶后,他问茶博士:“今天县衙前怎么这么安静?”茶博士说:“知县相公早衙刚散,所有公人和告状的人都去吃饭了,还没回来。”何涛又问:“今天县里是哪个押司当值?”茶博士指着说:“今天当值的押司来了。”何涛一看,只见从县里走出一个吏员。看那人的模样:
眼睛如同丹凤一般明亮,眉毛好似卧蚕一样清秀。两颗耳垂圆润饱满,像珍珠般滴溜溜地挂着,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如同点漆一般。嘴唇方正,胡须在下巴处显得十分轻盈;额头宽阔,头顶平整,皮肉饱满,天庭饱满。坐定时宛如猛虎般威严,走动时又似狼般矫健。年纪三十左右,却有救济万人的度量;身躯六尺,胸怀扫除四海的志向。上应星魁,感应着乾坤的秀气;下临凡世,凝聚着山岳的灵气。志气高昂,胸襟宽广。刀笔之才敢与萧相国相比,声名远扬不让孟尝君。
这位押司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祖居郓城县宋家村。因为他长得面黑身矮,人们都叫他黑宋江;又因为他在家极为孝顺,为人仗义疏财,大家都称他为孝义黑三郎。他的父亲还健在,母亲去世得早,着一些田园维持生计。宋江在郓城县做押司,他对刀笔极为精通,官场之道也十分娴熟,还喜爱练习枪棒,学会了多种武艺。他平生最喜欢结交江湖好汉:只要有人来投奔他,无论身份高低,他都一概接纳,留在庄上款待,整天陪伴,毫无厌烦之意;要是有人要离开,他还会尽力资助,出手极为大方,视金钱如粪土。别人向他要钱物,他也从不推脱。而且他喜欢行方便,常常为人排忧解难,只想着周全别人的性命。他经常施舍棺材和药饵,救济贫苦之人,周济别人的急难,扶助他人的困苦。因此,在山东、河北一带,他的名声很大,人们都称他为及时雨,把他比作天上下的及时雨,能拯救万物。曾有一首《临江仙》称赞宋江的好处:
出身于花村的刀笔小吏,英灵之气上应天星。他仗义疏财,才能出众。侍奉双亲极为孝顺,对待士人很有名声。他济弱扶倾,心地慷慨,声名如同冰月般高洁。他是四方称赞的及时甘雨。山东人称他为呼保义,他就是豪杰宋公明。
当时,宋江带着一个随从,从县衙前走出来。只见何观察当街迎上去,喊道:“押司,这边请坐,喝杯茶。”宋江见他一副公人的打扮,急忙还礼说:“尊兄是哪里的?”何涛说:“请押司到茶坊里,咱们边喝茶边说话。”宋江说:“好的。”两人走进茶坊坐下,随从都被打发到门前等候。宋江问:“请问尊兄高姓大名?”何涛回答:“小人是济州府缉捕使臣何观察。敢问押司贵姓大名?”宋江说:“是我眼拙,没认出观察,多有得罪。小吏姓宋名江。”何涛立刻倒地便拜,说道:“久闻大名,一直无缘拜见。”宋江说:“不敢当!观察请上坐。”何涛说:“小人只是个小弟,怎敢占上座。”宋江说:“观察是上司衙门的人,又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两人谦让了一番,宋江坐了主位,何涛坐了客席。宋江对茶博士说:“来两杯茶。”不一会儿,茶就送来了。两人喝了茶,把茶盏放在桌子上。
宋江问:“观察到我们县里,不知上司有什么公务?”何涛说:“不瞒押司,来贵县是要捉拿几个要紧的人。”宋江问:“莫非是贼情公事?”何涛说:“有密封的公文在此,还请押司帮忙。”宋江说:“观察是上司派来负责此事的人,小吏怎敢怠慢。不知是什么要紧的贼情?”何涛说:“押司是负责文案的人,说出来也无妨。我们府管辖的黄泥冈上有一伙贼人,一共八个,用蒙汗药麻翻了北京大名府梁中书派去给蔡太师送生辰纲的十五个军健,劫走了十一担金珠宝贝,价值十万贯的正赃。如今已经抓到了一个从贼,叫白胜,他供出七个正贼都在贵县。这是太师府特地派一个干办,在我们府里立等要这个案子的结果,希望押司能尽快帮忙办理。”宋江说:“别说太师府有要求,就是观察您亲自带着公文来要,我怎敢不抓捕送人。只是不知道白胜供出的那七个人的名字?”何涛说:“不瞒押司,为首的是贵县东溪村的晁保正。另外还有六个从贼,不知道姓名,还请押司多多费心。”
宋江听了何涛的话,心里猛地一惊,暗自思忖:“晁盖可是我的心腹弟兄。他如今犯下这等弥天大罪,我若不救他,一旦被捕获,性命可就没了。”这么一想,他心里顿时慌乱起来。但宋江还是强装镇定,应道:“晁盖这家伙,一向奸猾,在本县里上上下下,没一个人不讨厌他。如今终于做出这等事,也该让他尝尝苦头!”何涛说道:“那就麻烦押司赶紧着手办理此事了。”宋江说:“这倒不难,此事就如同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只是有一点:这密封的公文,还得观察您亲自在公堂上当着本官的面呈交,本官看过之后,才好下令处置,派人去捉拿。小吏我可不敢私下擅自拆开!这件公事非同小可,千万别轻易泄露给别人。”何涛说:“押司见解高明,还请帮忙引荐。”宋江说:“本官处理了一早上事务,有些疲倦,正在稍作休息。观察您稍等片刻,等他坐堂的时候,我再来请您。”何涛说:“还望押司务必帮忙促成此事。”宋江说:“这是理所当然的,您别这么客气。我回一趟家,安排一下家里的事务就来,观察您先坐一会儿。”何涛说:“押司请便,去忙您的事。小弟我就在这儿专门等候。”
宋江站起身,走出茶坊的雅间,嘱咐茶博士:“那位官人要是还想喝茶,一并算在我的账上。”说完,他离开茶坊,飞快地跑回住处。一到地方,他先吩咐随从去叫县衙的当值人员,在茶坊门前等候,还特意叮嘱:“要是知县坐堂,你就去茶坊里稳住那位公人,跟他说‘押司马上就来’,让他稍微等一等。”安排妥当后,宋江从马槽里牵出自己的马,把马鞍等装备都弄好,牵到后门外。他拿起鞭子,翻身上马,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县衙。出了东门后,他猛地挥了两鞭,那马便撒开蹄子,朝着东溪村飞奔而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晁盖的庄上。庄客看到宋江来了,赶忙进去通报。这正是:
有仁有义的宋公明,结交豪强秉持着真诚的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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