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鼎沸(2/2)
陈所闻所在的陈家虽不像徐家、陆家这样祖上那么显贵,田土之利一样是他们的核心。
而最近他们还有新的危机。
“听说,官产院已经运来了一批机器。松江织造厂这些天一直在大量收……”
松江布远近闻名,如今看朝廷的意思,简直是什么利都想要。
五人越聊越烦躁,都是各有各的怨气。
厉行优免、厉行商税还不够,而原先只有大户富商才有资本运作的钱庄钱铺、盐、海贸……越来越多的产业都感受着越来越紧的绳索。
他们一方面深深畏惧朝廷如今的力量,另外又始终觉得难道天下与他们一样的人都甘愿就这么束手待毙
其他的不说,面对可能会真正大动一次干戈、像边镇那样清丈田土编订民籍的事,甚至是官绅优免方面的彻底改变,那么多身在官场的官员难道也一样会接受
边军有如今枢密院那没见低多少的军费和皇帝用兵不断的立功机会镇着,此前边镇清丈军屯没出事,但那是边镇贫瘠之处,他们又或多或少“转职”一批参与到了边贸的利益里。
可腹地诸省虽然已经改了地方军制,军屯的事却还没有动得太多、军户也仍旧是军户。
朝廷当真有信心压下所有人的不满、有那么多利益来分配
五人所在的楼船在淀山湖之中缓缓游荡,过了许久之后终于遇到了另外的几艘船。
天色已经渐暗,几条船寻了一处泊稳,年轻人们到了一起互相唱和、饮乐;老一辈则同样会合在一起,商议。
这样的情况,在整个大明不知多少地方都如此。
不见得是有明确组织和方略的,但利益所向,始终难以让人就这么“任人宰割”。
如今都知监借着驿站体系耳目众多,这些人基本都知道“内察事厂”的存在。官场之中那些期待最终能成为一相甚至宰执的、真正打心底里认可新政的,又有多少
总有更多的人盼着局势多少有些变化,其中又有很少一部分人尝试尽可能多地联系一些人、商议出应对方略。
而此刻,朱由检才刚刚进入山东省。运河虽然还没有封冻迹象,但他准备先在山东省呆到来年开春。
皇太子在山东呆着,最感受到莫名大恐怖的却是曲阜孔家。
收到命令的卢象升则刚刚拜别徐光启、宋应星等南都前辈,还没进入江西地界。
南都那边,这段时间不断有巨大的海船从南面回来。
其中有不少在南都市舶司走了一道手续之后,就拿着凭据又毫不停歇地去往福建、浙江、东都。
扬州那边,范永斗头大无比。
他父亲范元柱已经去世,如今是范永斗当家了。
从京里传过来的命令让他浑身都难受,他再次看了看面前的人:“淑妃娘娘真是这么说的”
“不单淑妃娘娘,另外几位娘娘都说了。”从北京过来的人说道,“要不是陛下亲命,娘娘们哪敢往宫外传什么消息”
“……倾家荡产也要撑下去”
“行首,哪里会真倾家荡产”那人说道,“陛下的意思,往后昌明号里的山西各家也别把自己当商人了,是工商之中的国之一柱,是要臣。如今只是还没到把官产院和官办产业的一些细则厘清,所以要先用各家财力。将来……”
范永斗当然知道这些情况。可是山西各家自从上了皇帝这条船之后,这将近二十年里倒是时不时得出一次这样的力。
从账面上来看,各家当然都是获利丰厚,但如今需要周转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了。
这一次甚至是要“倾家荡产”去支撑朝廷所需要的财货周转,而且这种全境诸省范围只计效率的周转,从算账的角度来说当然会是一次巨额的亏损。
皇帝已经亲自颁过旨意、总号那边下了命令还不算,皇帝甚至还通过娘娘们递话督促他们。
回报呢
“那些士绅大户不会坐以待毙!”他烦躁地开口,“这是真要天下大乱的。”
“就看第一桩大乱子从哪里开始了。”范永斗身前,他父亲留下的老幕僚说着,“昌明号各行得了这么多好处,早已是各地方商号商帮的眼中钉肉中刺,我们没什么退路。再说了,这一仗打先锋的不是我们。”
“可我们是弹药,是军需。”范永斗咬了咬牙,“非要打,那不如把第一仗打得漂亮干脆,打得其他地方忌惮畏惧!要打,还得在我们最有利的地方打!”
“哪里合适”那老幕僚问道。
“当然是苏松常嘉湖五府!”范永斗现出狠厉之色,“两千万两撒到整个大明又算得什么把我的意思和遮洋行、粮行他们都说说,要打,就先调至少五百万的财货,把江南最强的那些老势力们都打垮!你去一趟戚家、陈家、李家、徐家!要打仗,可不能真没兵。”
戚、陈、李、徐,自然是戚继光、陈璘、李成梁、徐弘基这四人所代表的江南勋臣力量。他们手中,如今有长江水师、东都镇海营、南京振武营和东征南路大军定倭营的力量。
不知不觉间,其实已经形成了从南京、长江、东都、宁波一带的包围网。
只不过众人都清楚,朝廷并不是想要一个糜烂的江南,只是想要一个顺从的江南。
“摊牌吧!”范永斗又对另外一个幕僚说道,“你去五府走一趟。要么与我们合股,要么就被我们打垮!将来自然不可能百业全是官办,但这么多年我们有陛下盯着,咬着牙不敢耍什么招,他们的账本上的利润、税款和我们账本上可对不上!不想被查办,那就认命!”
宗明号、昌明号和如今官产院下其他一些官办商行,有民间富户或商帮已经入股了的产业全都收到了来自中枢的严命。
他们背负着巨大的压力,皇帝说是不惜亏损三年也要把大明各行各业的格局打出个新面貌来。
这样的大阵仗,不是把那些地方世家大族和如今在朝为官的一些官眷把持的行业都犁一遍,哪里可能弥补这“倾家荡产”带来的亏损,哪里能回报他们这时的“冲锋陷阵”
这不是官产院体系和执政院等其他体系部分官员们的内战吗
甚至官产院体系内部同样如此。
天气渐寒,但情势鼎沸如滚油,也不知哪里再冒出点火星就会炸开。